成長過程中,我算是一個很會察言觀色的人,很能注意身邊的人細微的情緒牽動,不管熟不熟,我都能從別人的眼神、表情、語氣、動作判斷他的情緒,也會默默地「照顧」別人的情緒,譬如我感覺某人對某個話題感到不自在,我就會幫忙把話題引開,或是某人對某件事很在意,如果夠熟,對方也想聊,那我就會引導他說出來,然後當一個好的聆聽者,適時給予建議。認識我的人,大部份都會形容我,很善良、很溫暖、很有同理心。經歷不孕這件事之後,我發現自己同理心爆棚,很能理解也很願意療癒和我有同樣遭遇的姐妹。在教育雙寶的過程中,我很注重他們同理心的養成,常常跟他們說不能嘲笑身體有缺陷的人,遊戲贏了不能取笑輸的人,有新同學到班上,他一定會覺得怕怕的很孤單,可以帶他一起玩。仔細想想,我的同理心是如何養成的呢? 有一天我恍然大悟,我的同理心來自於一個秘密,這是個沒什麼人知道的秘密,連班爸也不知道,就算知道的人 (包括我的家人) 也不知道全貌,但我覺得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生教材,決定大家分享。

我小時候長得還算可愛,五官立體,白白淨淨,上了小學很多小男生喜歡我,算是班上的班花 (哈哈,竟然自稱班花好不要臉XD)。但其實從小我有一個困擾,就是牙齒很不整齊,所以小學四年級開始戴牙套,當年戴牙套不像現在那麼普及,我媽幫我找了一家家附近的牙科,我們都叫他「好醫師」,事實證明這醫生醫術超爛,我後來牙套戴了六、七年!! 從小學四年級戴到高一,是不是很誇張!! 我沒聽過牙套戴這麼久的!! 後來是因為醫生真的太爛了,所以我是在另一家牙科拆牙套,拆下牙套牙齒竟然還是不整齊,堪稱鄉野怪談,好醫師大概很愧疚,最後跟我媽收兩萬塊。從我的經驗證明,找好的醫生真的很重要啊! 長大想起來真的覺得浪費了六七年的時間很嘔!! 還被同學叫了好幾年的「大鋼牙」…..

小學五六年級開始,我的長相開始有了變化,不知道為什麼下巴愈來愈突出,也就是俗稱的「戽斗」。隨著長相的變化,我的自信心愈來愈低落,覺得自己很醜,為什麼我姊和我哥都正常,就我這麼倒楣有一個奇怪的下巴。國中正是愛漂亮想要吸引異性的年紀,但我因為戽斗所以拍照的時候都會故意縮下巴,不敢讓別人看到我的側臉,因為我一定要用頭髮遮側臉所以不敢把頭髮綁起來,加上國中時我戴了一副大眼鏡,整個人看起來超級ㄔㄨㄛˊ,完完全全是一個魯蛇的樣子。每次我都會照鏡子看要用什麼角度我的下巴才不會看起來這麼長,也會試圖敲或是拗自己的下巴看它能不能縮回去一點。

戽斗的我,最害怕的其實是別人的眼光和嘲笑。說到戽斗當年大家就會提到幾個代表性人物,譬如李登輝、周華健、陳為民,我記得有一次大概才五歲的兩個小表弟一起笑我的下巴很長,本來很ㄍㄧㄣ 的我最後受不了哭了出來,躲到房間痛哭,我媽來安慰我,我記得自己說:「這樣很像陳為民,我這樣很醜」。除了自我否定,從同學來的嘲笑從來沒少過,高中同學曾經拿尺來量我的下巴有多長;英文課演話劇有巫婆的角色會直接叫我演,因為都不用化妝;大學有個男同學說:「你不要用下巴瞪我」;出社會後第一份工作有個主管說:「你是不是都用下巴呼吸所以下巴這麼長?」;曾經有一個我喜歡的男生跟我說:「我不喜歡你的外表」。以上種種都只是累積20年的一小部分,成長過程以及出社會後的這些嘲笑對我的心靈造成很大的創傷和陰影,總覺得自己很醜,常常覺得有人在看我、在笑我,我自己甚至不能說出「戽斗」這兩個字,因為我外表的「缺陷」讓我覺得自己很渺小。每次遇到這些嘲笑,我只能假裝沒聽見,或是假笑然後默默飄走,然後回家躲起來哭,問老天爺為什麼我會長這樣,為什麼是我。別人眼中的我,只看到那個很長的下巴,看不到真正的我。

出社會之後,更愛漂亮,更想談戀愛,受夠了被嘲笑也受夠了覺得自己不夠好,想要改變卻不知道怎麼開始,因為改變容貌是人生的大事啊,最後推我一把讓我下定決心改變外表是因為24歲那年喜歡上一個男生,我不想在這個男生面前抬不起頭,我想要被他注意,(我年輕時真的是很容易為愛奉獻)20年前醫美沒有這麼盛行,但「整形」開始崛起,那時候還有日本綜藝節目介紹素人整形前整形後的差異,記得看過一集有個女生跟我一樣戽斗,整形後真的變很美! 所以我也開始關注整形,在網路上搜尋、研究整形手術,現在具體的手術名稱應該是「正顎手術」,但在當時沒有這麼明確的名稱,比較偏向「削骨手術」,而且資料真的超級少。「整形」這個議題在那時候比較負面,給人的印象是虛榮、愛漂亮、沒必要,整形感覺都要偷偷摸摸不能讓人家知道,不像現在醫美、微整形普及到隨時都可以做的樣子。研究一陣子之後,我發現長庚的整形外科有相關手術,我記得我好像是去顱顏中心,因為年代久遠我連醫生的名字都忘了。就在某天請假去看醫生,到診間和醫生說了原委,醫生簡單檢查了一下跟我說要搭配戴牙套,我跟醫生說我多年前戴過很久的牙套,不想再花一兩年的時間矯正牙齒,我想直接做手術!! (對,我就是這麼衝動這麼任性,現在想想如果要好好做是應該要再戴牙套),醫生叫我去牙科諮詢,拍X光片確認我下巴的骨頭可以不用齒列矯正直接進行削骨,還好天從人願真的可以耶~ 但醫生沒有直接幫我安排手術,

醫生問我:「有跟家人溝通過嗎?

我說:「沒有」,我想我都24歲了可以自己決定了吧!

醫生說:「手術當天需要家人陪同,手術後也需要家人照顧,你下次帶你媽媽來,我要確認你媽媽同意我才會幫你動手術。」

我那時候已經一頭栽進去恨不得明天就手術,醫生真的是給我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因為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正面跟我媽討論過自己戽斗這件事,也從來沒有跟我媽說過自己是怎麼被嘲笑,那些創傷和陰影深深烙印在我心裡,卻不曾在家人面前表露過,我覺得我媽應該稍微懂我的心情,小時候被表弟們嘲笑而痛哭那次後,我媽知道我在意,但這就是一個大家避而不談的話題。我大概知道我媽不會同意手術,但就差臨門一腳我真的需要我媽認同這件事,醫生說的也沒錯我不可能瞞著家人,不管怎樣總是要讓他們知道。於是從長庚回家的隔天,我在我媽房間門口徘徊好久,心中不斷練習要怎麼說,終於鼓起勇氣跟我媽說想要動削骨手術這件事,也跟我媽說了從小到大是怎麼被別人嘲笑,怎麼個沒有自信,我記得我媽不同意,甚至有點不高興,但還是勉強跟我一起去看醫生。隔幾天帶我媽去長庚,一路上我們沒有說話,進了診間,我媽表達她的保留態度,覺得沒必要,和醫生具體說了什麼我真的不太記得,但醫生跟我媽說了一句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醫生對我媽說:「你要站在她的立場想」,醫生說完這句話,我媽就答應了。現在想起來覺得我媽很偉大,在20年前那個年代,對整形抱持負面態度的年代,要接受女兒對自己生給她的外表感到羞恥甚至被嘲笑這件事,要接受女兒要接受削骨正顎手術這件事,我覺得我媽在一天內受了很大的衝擊,我媽願意坦然接受,她的心態真的走在很前面啊!!!

於是我就趁那年的過年前去動手術,加上農曆年總共休假大概快三個星期,手術大概六、七個小時,要住院一個晚上。手術醒來後我因為對麻醉藥反應很激烈所以吐了一整個晚上,手術後臉會非常非常腫,但我完全沒有感覺到痛,那段時間只能吃流質食物,連帶好處是瘦了不少。我記得大概兩個多月才真正消腫,術後還是會留下後遺症,因為削骨所以下顎神經會受損,所以到現在我的下巴和下唇某些地方都還是麻麻的沒感覺。手術費用是6萬,跟現在的價格真的不能比,我查了一下現在矯正牙齒+正顎手術費用大概是40萬左右。可能是因為我沒有再矯正牙齒,上下顎咬合不正,所以老實說手術後我的下巴沒有到非常完美,側面看下巴還是有一點點凸,但我已經超級無敵滿意了!!

手術後我對自己外表的自信慢慢建立起來,覺得自己變漂亮了,也比較敢表現自己,不會再時時刻刻想要躲起來,(雖然最後我沒有跟那個喜歡的男生在一起)。大家認識的是真正的我,我這個人、我的個性、我的內在,而不再是一見面就被貼了「戽斗」的標籤。這削骨手術做得很值得,但奉勸和我有一樣困擾的朋友,真的要搭配矯正牙齒,手術後的容貌會更完美! 正顎手術對我來說比較像「正心手術」,如果你外表上的缺陷已經對你的心理造成嚴重的負面影響,我很建議透過手術去改變,改變外表的同時最重要的是改變心態,看自己、看周遭的人甚是看世界的眼光都會不一樣。但老實說那些年的陰影和創傷都還在,懷雙寶的時候我其實會擔心他們會不會遺傳到我的戽斗,照超音波照片的時候我也會仔細看他們的下巴,就連到現在我都會摸摸他們下巴的骨頭看看是不是有突出。如果他們真的遺傳到我的戽斗,我會直接告訴他們我從小到大的經歷,如果他們對自己的外表感到滿意,我覺得很棒,但如果他們也想改變,我會馬上帶他們去做手術諮詢。我覺得「戽斗」也是老天爺給我的功課,因為戽斗讓我經歷嘲笑,因而對自己沒自信,但也因為這個缺陷讓我有龐大的同理心,就像當年醫生說的,學習站在別人的立場想,理解別人的痛、不戳別人的痛、療癒別人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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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細看看我小時候下巴很正常啊~~真的是愈大愈「突出」,還是希望雙寶不要遺傳到我><

 

班媽悄悄話:寫完這篇文章,突然興起再去好好戴牙套矯正牙齒的念頭,我已經預約好下週四去牙科諮詢! 40歲戴牙套,我真的是個奇葩! 但對我來說,這是給自己的一份禮物,也算是一個 Clos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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