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爸&班媽

班爸哥哥的女兒本來是婆家唯一的金孫，兩年前我和班爸的妹妹陸續懷孕，我從來沒有因為自己生一對雙胞胎兒子而感到驕傲或是眼睛長到頭頂上，其實我真的好羨慕有女兒的人。但班爸的大嫂在我懷了雙寶後也積極懷孕，後來也又生了一個兒子。前幾天聊天時我問班爸，如果我現在還是生不出小孩，我會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我本來預期的答案是「你一定會崩潰」、「你會超慘」、「你會生不如死」之類的，沒想到班爸一派輕鬆地說:「生不出來就生不出來，有什麼關係，我們可以出國玩，人生不一定要有小孩啊! 我真的搞不懂為什麼妳們那麼在意別人講什麼!」。

除了這件事之外，還有另一個故事。班爸的妹妹本來就有一個女兒，她的公婆很傳統，重男輕女，一直很希望她再生一個兒子，她最近又懷孕了，我問班爸知不知道性別了，

班爸說:「男生女生有什麼差別?」

我說:「我是沒差，但你妹的公婆那麼重男輕女，而且萬一將來你妹的小叔結婚，弟妹生了兒子，你妹壓力就會更大!」

班爸說:「生男生女又不是女生決定的，有什麼好壓力大的?」

經過這兩段對話，我只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即使像班爸這樣和我一起走過不孕、流產，和我一起哭、一起笑的親密伴侶，到現在他還是不懂。他還是不懂不孕的女人面對家族裡其他媳婦都有小孩時的心情，緊張、忌妒、害怕、痛苦、不甘心、、、太多太多情緒組成的複雜感受，除了面對自己的情緒、面對身體微小的變化，疑神疑鬼覺得好像排卵了、著床了、面對每個月驗孕棒上的一條線、面對每個月的期待又每個月的失落，最討厭的是還要面對外人的閒言閒語，即使是再有自信的女強人，面對不孕的時候，都會變得好渺小好渺小。

一個人的情緒就夠把自己逼瘋了，回想起不孕的歲月，每天一起床睜開眼睛，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沒有懷孕」，然後開始想「我怎麼還沒有懷孕」、「我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懷孕」、「我是不是一輩子都生不出小孩了」，「怎麼辦...那個誰誰誰有小孩、誰誰誰有小孩、誰誰誰又懷孕了…..怎麼辦…..」，「我到底哪一天才會懷孕? 哪一天? 哪一天? 還是永遠不會有那一天?」。然後一整天都在想懷孕的事，在電視上看到哪個女藝人懷孕、哪個男藝人老婆懷了第三胎；走在路上看到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坐捷運時對旁邊的小女孩笑，她撇過頭去，我心想，小孩都不想理我，我一定不會懷孕的；看FB都是小孩的照片；聚餐時被問到什麼時候要生；那兩個人在講悄悄話，是不是在笑我生不出來? 去龍山寺拜拜時，擲筊問觀世音菩薩我哪個月會懷孕? 然後開始一個月一個月問，一月、二月、三月、四月、、、。一天二十四小時、在城市的每個角落，都有各種不同的人事物在在提醒我自己沒有懷孕的事實。不孕就好像一個巨大的漩渦，讓我不停繞阿繞，陷進去，愈陷愈深。

其實那個漩渦就在我心中，不管我在哪裡，都深陷其中，你說，痛不痛苦?

這樣的痛苦，即是親密如另一半，都不會懂的，因為他不是妳，他沒有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想著懷孕的事，也不會有像我們這樣發了瘋似的瘋狂情緒，曲解所有的人事物，因為在我們自己編的悲慘劇本中，他們都是想要傷害我們的兇手。但班爸不是過這樣的生活、沒有和我相同的遭遇、不會被問到相同的問題、也不會被外人用同樣的眼神看待，沒有相同的反射情緒，最重要的是，他沒有子宮和卵巢，他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兩樣東西除了每個月讓女人煩躁幾天之外，最可怕的是這兩樣東西帶給女人無形的禁錮和壓力，所以他永遠都不會懂。

如果連班爸都不懂我這樣的不孕心情，其他人又懂個屁呢? 只有下輩子他們變成不孕的女人，才有可能明白。

但是親愛的姊妹，你們的一天二十四小時，我懂，你每分每秒經歷的每個微小情緒轉折，我都懂，因為我也是這樣走過來的。看很多姊妹留言分享她們的心情，自己當初那種委屈、痛苦的感覺通通都回來了。這過程真的很變態，沒錯，真的可以用「變態」形容，身體承受的苦其次，最可怕的是心理的折磨，這折磨可以無限放大，變成生活的全部，把人逼瘋。我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走了三年，別人不懂沒關係，還好有同樣走過這條路或是正在這條路上的姊妹可以取暖，我才能從極度自卑到重拾自信，從極度黑暗扭曲到學習看不孕這件鳥事的光明面，不然絕對撐不下去。

我們都是老天爺特別選的，特別選來經歷這一切，因為老天爺知道我們有堅強的意志可以撐下去，所以不是別人，而是我們，而當這條路走到盡頭的時候，祂會給我們最健康最可愛的寶寶，曾經走過那條變態的路的經歷，就可以拿來安慰、溫暖其他正在受苦的姊妹，因為老天爺特別選了我們，要透過我們來幫祂撫慰這些受傷的心靈。

所以，他不懂沒關係，不用因為他不懂而生氣，因為他是不可能懂的，有我們這些姊妹們懂就可以了，懂嗎?